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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文体识小录三则 | 陈子善

发布日期:2024-02-28 15:04    点击次数:120

从“毕痴来”到“皮雅次蕾”

乍见这两个名字,读者可能不解是以。但若将之与琵亚词侣和比亚兹莱这两个译名加以相比,就不难发现,“毕痴来”和“皮雅次蕾”本来是英国插画家Aubrey Beardsley不同的中译名,固然其后并没流传开来。

这两个译名颇有来头,它们王人出自中国现代著名诗东说念主、学者闻一多之手。闻一多翰墨中初度出现Beardsley是1924年10月致梁实秋信,应是梁实秋来信中先写到比氏,闻才在复书中说:

Aubrey Beardsley的画吾不竭言矣。他也有文体天才,只苦难早夭死矣。我谨记书上讲有一次他把作品带给Whistler看,Whistler愕然之下称他为“委果的好意思术家”。他感恩啜泣,弄得Whistler不好意念念,连讲I mean it,Aubrey,I mean it!因为从前他莫得受东说念主讴歌过。

可见闻一多读过比氏的画和诗,评价颇高,对他的早逝也深表怅然。但在此信中,他未译比氏华文名,仍用英文原名,就像郁达夫在其名文《蚁合于〈黄面志〉的东说念主物》中大写了比氏却未将其名译成华文不异。

五个月后,闻一多在又一信中通报梁实秋,在好意思国的“中华戏剧纠正社事停顿许久,前由纽约同东说念主商量进行款式,公决由发行出书物脱手”。拟办的新杂志包括“戏剧”和“多样艺术”方面的翰墨,刊名则在《雕虫》与《河图》之间弃取,或再“慎为揣摸之”。闻一多连气儿起草了该刊前四期的目次,鲁迅、郭沫若、郁达夫、徐志摩、冰心等名家均在约稿之列。就在这份待问世的新杂志第四期草目中,有如下一瞥字:

毕痴来(Aubrey Beardsley) 闻一多

也等于说,闻一多筹谋为新杂志写一篇全面评介比氏生温顺创作的著作,并把比氏名字译为“毕痴来”。“毕痴来”三字,似还带有少许意译的意味,因为比氏千里醉“阴雨奇拔”(田汉语)的插画。缺憾的是,新杂志没办成,闻一多这篇《毕痴来》也未写成,只留住一个题目和其时未公开的译名供其后者怀想。

到了1928年6月,闻一多在《月牙》第1卷第4期上发表了长篇论文《先拉飞宗旨》。闻一多留好意思学的是好意思术,此文是他辩论英国十九世纪进犯艺术团体“拉斐尔前派”(闻译为“先拉飞派”)的一篇力作,在说到“拉斐尔前派”的建树和影响时,闻一多是这么写的:

崇敬的讲,英国的画只算得一套文体的插图。就“先拉飞派”讲,罗瑟蒂的画是但丁的插图,韩德的是《圣经》的插图。再从沿路的英国好意思术史看,从侯加士(Hogarth)数到白兰柯文(Brangwyn),那一个不是插图家?一个勃莱克(Blake),一个皮雅次蕾(Beardsley),两座岑岭,遥遥相对,四周兀兀的布满了层峦叠嶂的山头……

固然莫得再进一步详论,闻一多在这里充分确定比氏在英国插图史上的地位,却是再明晰不外。他又二译比氏华文名,译为“皮雅次蕾”。其时琵亚词侣这个译名也曾流行,闻一多并不沿用,而仍坚握自译,耐东说念主寻味。

四十余年之后,梁实秋在《忆月牙》中,超过提到《月牙》的“版型是方方的”,“能够是秉承英国的十九世纪末的著名文艺杂志Yellow Book的神志”。该刊“最引东说念主提防的是多幅的Aubrey Beardsley的画,乖癖夸张而又极富荒疏的意味”,“志摩、一多王人很可爱它”。而今,跟着闻一多两译比亚兹莱华文名史实的梳理,梁实秋所回忆的闻一多可爱比亚兹莱取得了进一步的说明。

石民译《他东说念主的羽觞》

中国现代文体史上有两位较有名的石姓作者,一位是石灵,另一位等于英年早逝的石民。石民(1903—1942)以新诗名,有新诗集《良夜与噩梦》行世,被誉为标志诗派的代表之一;也以翻译名,译有《巴黎之烦嚣》,又是现代翻译波德莱尔的先驱之一。他担任北新书局裁剪时间,与鲁迅颇多往还。鲁迅日志中出现他的名字,第一次是1928年7月4日,最后一次已是1936年3月19日了。《巴黎之烦嚣》恰是鲁迅推选给生计书店才得以出书的,惜鲁迅致石民的17通讯函均未能保存下来。

不外,石民翻译的《他东说念主的羽觞》鲜有东说念主关注。这本译诗集1933年10月北新书局第一版,列为“黄皮丛书之六”。“黄皮丛书”一共才六种,前四种均为冰心的作品集,第五种是赵景深的散文集《小妹》。这本薄薄一百二十余页的《他东说念主的羽觞》,收入石民翻译的英国、好意思国、法国、比利时、意大利和俄国十二位诗东说念主的三十六首诗。石民的视线是辉煌的,选拔亦然很是的。英国选译了布莱克、S.菲利普和西蒙斯的诗,西蒙斯是有名的《黄面志》杂志的主要诗东说念主,石民珍重其为“英国十九世纪末的新文学界上的一位骁将”,致力于于把他先容到中国来。法国选译了波德莱尔、雷尼埃和P.弗尔。好意思国只译了朗费罗。德国也只译了海涅。俄国则选译了莱蒙托夫和马雅可夫斯基的诗,古典和现代各选一位,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。

在《他东说念主的羽觞》之《媒介》中,石民合计“译诗最难,尤其是以咱们的这种方块字来译所谓‘蟹行文’的诗。在好些地点中,这简直是不可能的”。他品评“以古奥结巴的四言诗体去译那讲理奔放的拜伦”和“以轻捷飘的弹词体去译那浑厚强盛的莎士比亚或温顺老诚的丁尼生”王人不及取,王人是“胡涂透澈”。他办法“译者对于原作不仅是应当求字面上的了解,尤应潜心涵泳于它的情调处节拍,直至受其灵感,然后,仿佛按着乐谱似的,用我方的语言把它歌唱出来。这才是空想的翻译。这种翻译殆不亚于创作”。石民对我方译的诗是这么示意的:“所可自信的是,各东说念主的诗译了出来,些许还保存着各东说念主所特有的面庞,足以予读者以十分的意志。”《媒介》末尾,石民纲举目张:

昔者法国诗东说念主缪塞有言:“我的诗并不伟大,但我是用我我方的羽觞饮酒。”年末溷迹海上,我方的羽觞简直是放胆了。然终不可忘情于“酒”。译诗,盖是聊借“他东说念主的羽觞”汉典。因以此五字题此小小的译诗集。

那么,就纲目P.弗尔的《太空充满了承诺,恰是豪放的五月》的前半部分来试吃一下石民若何聊借“他东说念主的羽觞”中的“酒”。对这位法国现代诗东说念主,他拍桌景仰:

越过这藩篱上,海正在闪跃着,闪跃着如消亡派螺钿。你巴不得往那内部去捉一捉鱼哩。太空充满了承诺,恰是豪放的五月。

海是优柔的,越过这藩篱上,是优柔的如同小孩的手掌。你很想抚抱它哩。太空充满了承诺,恰是豪放的五月。

在微风的智谋的手里,有巨额发光的针,步履着,将海面缝合于这藩篱。太空充满了承诺,恰是豪放的五月。……

最后有必要指出,2020年7月上海东说念主民出书社第一版《汉译文体序跋集》(1932—1933)失收石民《他东说念主的羽觞》之《媒介》。

郁达夫的《南海短简》

自再行的《郁达夫全集》(2007年11月浙江大学出书社第一版)和《郁达夫年谱》(李杭春、郁峻峰编辑,2021年11月浙江大学出书社第一版)问世以来,郁达夫的集外佚作又陆续有所发现,我也编过郁达夫《全集补》(2016年12月海豚出书社第一版)。这个发现经过咫尺仍在陆续,《南海短简》即为最新的一例。

《南海短简》1939年12月28日刊于上海《大好意思报·浅草》,系郁达夫致“××先生”函,先依注销稿照录如下:

××先生:

十一月十一日信,前数日收到。我在这里实在忙不外,是以有好多应该作念的事情,王人搁起了没随机间作念,如你寄来的大部分稿子,早已在我编的《晨星》栏于上月中登出,而剪报及转寄之事,却还不曾作念到;迟几日,当一并剪下寄上。各东说念主的稿费,已于前两星期,绝对寄交天地风社,托陶亢德先生转交了;约莫在这信到达上海之先,你们总王人不错接到奉告。新年又倏得将到,但愿你能为我网罗些对于“这一次新年的文学界东说念主的但愿”稿寄来。

抗战例必握久,日X也已看到中国的六合三分,致力于想在游击区开发,乘欧战之际,发一笔横财,来替他们的疲怠之师。至于傀儡新政权的设立,则很困难易,因为汪某不是弗兰哥,而一时组织傀儡军团,又不易生效。假若不在华中华南尽撤X兵,则伪政权对人人又无信用,有不如无。因此各种关系,是以等于到了来岁元日,傀儡亦颇困难易登台。……

弟郁达夫  十二月四日  

信末的概略是原刊编者所删。郁达夫1938年12月28日自福州抵达新加坡,主编《星洲日报》副刊《晨星》和《繁星》。因此,一年之后写给“××先生”的这封信作于新加坡无疑。而此信刊于上海《大好意思报》,信中又说到“××先生”向《晨星》提供了好多稿件,也进一步营救了这个判断。

那么,“××先生”是谁?鄙见非《大好意思报·浅草》主编柯灵莫属。柯灵1939年2月主编上海《文讲演·世纪风》时,就与已到新加坡的郁达夫设备了关系。已知他俩初度战斗信札就以《对于调换文化的信件》为题,分袂载1939年2月28日《星洲日报·晨星》和同庚3月17日《文讲演·世纪风》(上图)。而郁达夫第二次致柯灵信,又以《国际通讯》为题,隐去收信东说念主名,刊1939年3月29日《文讲演·世纪风》(下图)。《文讲演》1939年5月18日被动停版后,柯灵转入《大好意思报》主编副刊《浅草》,收到郁达夫这封信后,故技重演,仍隐去收信东说念主名,以“××先生”代之,并冠以《南海短简》之题刊于《浅草》,也就做贼心虚。

此信所写,除了但愿新加坡与上海文学界加强交流,还说到了抗日干戈的步地和扞拒战前途的揣摸,“弗兰哥”当指1939年4月上台的西班牙法西斯独裁者佛朗哥。郁达夫合计“抗战例必握久”是很有目力的,整整八年的抗战史也完全说明了这点。而汪伪政权迟至1940年3月才稳妥不甘落寞,也说明了郁达夫“等于到了来岁元日,傀儡亦颇困难易登台”的揣摸是有凭据的。《浅草》所刊此函虽非全信,已颇为可贵了。

当今已知柯灵在《世纪风》《浅草》时辰一共刊发了三通郁达夫南洋来信,前两通早已编入《郁达夫全集》,只好这通《南海短简》在发表八十四年后才重睹天日。追溯往时柯灵托付我查寻已发表的郁达夫致其信札,而今终于完成,果真叹惜系之。

  作者:陈子善

  裁剪:安 迪、钱雨彤

包袱裁剪:舒 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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